求全之毁
且说慧生,原是宝相文徽神身侧跟随,自小服侍照料的。Www.Pinwenba.Com 吧虽说有主仆之分,上下之别,但彼此情分深厚,自也不同寻常,倒有一半儿看做亲眷之意。且他又不同于宁呈他们,因着年岁尚小,且机变敏达,性情上便不似他们,虽也一般忠心,但行事的时候,心内却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而他对于青凌,并无好感。
倒不是说青凌行事言谈如何,亦或家世背景之类的不匹配,只是他瞧着宝相文徽因青凌之故多有奔走,且考量周全,但青凌却是不然,倒有几分推脱客气。他一心所向,俱是宝相文徽,不免为其打抱不平,由此不喜青凌。自然,碍于宝相文徽得一片心意,他虽面上不曾流露,心中却着实待青凌无甚尊重之意。
也是因此,他听得宝相文徽吩咐,且去探查青凌近来之事。照着往日的例子,他本应寻了那几个安排在府中的先探问讯息,而后再探查青凌身周亲近之辈,若是仍旧探查不出,方近青凌之侧,暗中观察。但他却是抛开另外两样,直接到了青凌屋舍周围,有心观察一二。
这若是以往,这自是无甚关系的。毕竟,青凌不过星火九层的修为,她身周的一干同族等,都不曾突破化形期,慧生身具种魂一级的修为,一应事体,当真是手到擒来,十分容易。
偏偏这里,却多了一个凤凌云。
说来这也是巧合。
自打青凌几番引蛇出洞不成,心内颇有几分急躁,虽多有压制,但本就因为修为与本身不合,本就有些躁动,两相交合,一时亦是按捺不住,虽告诫再三,却总也更盼着能彻底解决了叶氏的事情。对此,凤凌云看在眼中,不免偶尔前来,或是劝说,或是打探,三不五日,总有一回。
今日他处置好旁的事物,便想着过来一探,不想才是过来,就瞧见慧生站在一侧的枝桠上,目光炯炯,俱是落在青凌的屋舍之中。且过了半晌,他竟就贴身前来,有心细细探查。
凤凌云修为高出慧生十倍,见着他如此,心中一动,生出许多疑虑,行止越发轻巧非常。一番腾跃之后,竟站在他不远处,亦是不曾惊动了他,着实打量了两眼。见着这是个眼生的,又十分关注青凌的种种,不顾暴露,有心低头靠向窗牖偷听,且修为大约也与青凌所说的差不离。凤凌云思量一番,便一伸手,意欲擒住慧生。
虽说凤凌云修为甚高,但既是出了手,慧生又素来敏捷,自也立时发觉,忙不迭往一侧翻滚,且避开凤凌云这一擒拿。但因着修为之差甚高,他心内又有几分犹疑,竟连逃脱亦是不能,便被凤凌云擒下,送入青凌的屋舍之内。
青凌本坐在那里安安生生的揣摩灵植师的一些知识,听得声响,便转过头看,因凤凌云近日种种,只当是他一个,不曾看清什么,口中就道:“我还想着,今日大约你也不会过来了。不曾想……”话音说到这里,她瞧见了凤凌云手中的慧生,当时一怔,继而眸光微亮,霍然起身道:“这又是哪一位?”
“梁上君子,我如何知道他的姓名由来?不过瞧着他的修为,心中揣测,先前你我引蛇出洞未能成事,现下许是守株待兔,竟得了好,也是未必。”凤凌云坐在一侧,自倒了一盏水,略吃了两口,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慧生的脸色立时有些铁青起来。
他虽是宝相文徽得跟随,却从未与青凌见过面。青凌自也不认得他,这会着实打量了两眼,又估摸了一番修为,竟与先前那青衣男子差不离,心中也有几分动摇起来,她上前两步,对着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的慧生问道:“你是何人,又为何而来?且在我屋舍之上窥视?”
慧生唇角不曾动一下,只心中懊恼不已:自己先前行事太过张狂,竟是失了谨慎,方才有现下的羞辱。只是,自己倒还罢了,但是主人那里,又该如何?
青凌对此浑然不知,瞧着慧生不言不语,她倒也不曾生出什么严加逼问的心思。毕竟,先前那青衣男子的种种犹自在眼前。在她想来,这个大约也是被威胁辖制了,方才如此。由此,她竟也半分不恼,反倒因此信了几分——大约这个便是那个幕后主使的第二波手段。
想到此处,她神色和缓了几分,且与慧生道:“你可是叶氏的族众?不,似你这般年岁,却不应当是。难道说竟是府中的学生?他究竟做了什么,威逼着你如此?”
这几个问题,却让慧生听得愣住。什么叶氏的族众?什么府中的学生?又是什么威逼……不对,虽不知道那讲习凤凌云如何与叶青凌熟悉的,甚至能深夜前来说谈。但先前青凌几番受袭,一者是识灵坊之事,一者是碧源生那回。后者不过私怨而已,竟不必提。难道说,她竟是知道识灵坊之事的一些内情,却被威胁偷袭?
慧生想到此处,自觉解开了宝相文徽交予的任务,神色间略有些松动,且又因着青凌隐瞒此事,心下警惕,不免露出几分端谨之色。青凌见着越发认定是如此,便是凤凌云这旁观的,此时也站起身来,踱到慧生面前。
“既是如此,你也该知道,那个妖并不可信。便你不惜此身,可你信得过他?当真你完了此事,他便回放了你的至亲好友?不会杀了他们灭口?”青凌在旁细细劝说,一双眼睛更是紧紧盯着慧生,盼着能多看出几分来。
但是慧生本来就与此无关,自然不会为这几句话而有什么动摇变化。且因想着此事后面不好处置,不愿吐出宝相文徽,让他为难,竟越发得不言不语,仿若木头一般。青凌见状一怔,正想再行细谈,边上的凤凌云已然道:“你若将此事细细道来,自是好说,原也不曾想要你如何。若是不然,明日交与府内,将此事张扬出去,后果如何,你心内该是清楚的。”
他这却是威逼了。
但这一句话,慧生不得不动容。自然,他所想与凤凌云所思不同,但张扬出去的后果,却一般的不愿承担。由此,在沉默了半日后,他终究吐出了一句话:“你们说的这些,我半点不知,我家主人却是宝相少爷。”
“什么!”青凌登时怔住。一时之间她有些不信,脑中纷纷杂杂,竟有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宝相文徽竟会派遣手下监视自己!似他那般,却是明白朋友之意,怎么会这么做!
凤凌云却不同与青凌,闻言反倒眉梢一挑,道:“宝相文徽?竟然是他,这却有些意思了。”说完这话啊,他瞧着青凌神色复杂,竟有些不信,思量一回,便与她道:“先前你那般焦躁,那宝相文徽我虽不过见过几回,不曾深交,倒也看得出来,是个敏达颖悟之辈。且他与你十分投合,相交颇深,这些异样,他自是看得出来。你不曾分说明白,他令手下打探清楚。这虽不合你的心意,但世家子弟求全之意,本就是如此。”
凤凌云与青凌不同,他亦是出身大族,家世资质俱是不凡,对于这种大家世族的手段,色色分明。比至青凌,他更能看出内里的意思来。且因着青凌素日与他说谈,多对宝相文徽十分亲近,瞧着她先下的神色,略一思量,凤凌云便先劝说了两句。青凌听得这话,心中微微一顿,面色却不免和缓了几分。
只是这事忽如其来,着实让她生出几分恼怒来,且又见着慧生此后再无一句话,着实看着厌恶,便转过身取了一张帖子,自写了一封信笺,出门请一侧的住着的同族僮仆与她送了一回信。
宝相文徽所住之所,虽是清幽,却是四通八达之处,青凌前番也曾请那僮仆送信与他。虽说是夜间,那僮仆得了些好处,便也许了。不多说,那信笺便送到宝相文徽手中。
“这等时候,青凌怎么邀请我过去?”宝相文徽看着帖子,心中生出几分疑惑,且因着慧生久久不回,沉吟半晌,他便起身前往。及等到了青凌屋舍之后,见着慧生站在一处,饶是他心中略有准备,且敏捷非常,此时不免也生出几分尴尬。
看着他如此,青凌神色间略略和缓了些,又因着自己先前也隐瞒了些事情,思来想去,竟不曾说旁的,先告了一声罪,道:“先前我心中恼恨,只想着你竟这般打探监视我,着实不是朋友之义。但现下看着你如此,反倒有些惭愧。若非我先前隐瞒,又是行事不似往日,你也很不必如此了。想来,却是我先辜负了你的心意,你方如此。”这便是求全之毁。青凌对此也是经历过的,气恼过去后,将自己带入想一想,也明白了几分。宝相文徽见她如此,一则是松了一口气,二则也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来:自己近来行事也多有些急躁了,有些事情,分明不必如此,但自从出了族中,竟也有些肆意起来。这般,却不是长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