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回 县衙
那淀元道人治病救人，并非是出于好心。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便是得病之人，亦是如此。如那册上所言：凡消渴症患者，虽**受损，五脏皆伤，却非常适合作为修仙之人炼制某种仙药的炉鼎。淀元道人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便以神医身份出现在世间，借着看病布药之机，将欲炼的丹药融入消渴丹中，给病人服下。久而久之，那丹药便积累在病人的脑中，以头颅为炉鼎、以精血为薪柴，悄无声息地炼制起来。待得病人脑中的丹药炼成，药力已足，他便依册中的记载寻上门去，暗中使仙法将那人头颅中的丹药取出。
取丹的仙法极为隐蔽，被取丹者往往不自觉便已横死。外表虽不见伤痕，若是开颅检查，便会发现脑中其实溢血甚多，这便是取丹时留下的痕迹。
凡被取丹者，九死一生。便是侥幸活命，也必然瘫痪在床，浑身无知无觉，自此与草木植物无异。
若是这样，倒也罢了。这些病人若无消渴丹相救，理应早死；如今迟上一迟，未尝没有人不愿意。可惜那淀元道人并不仅着眼于此，不但要取人性命，更要夺人家财。
淀元道人所治的，均是各地豪门富户。这些富贵人家每年都要出巨资向他换取灵药，以求苟活。长年累月下来，纵是万贯家财也有败光的一日。好一些的如甘州司徒，家底丰厚，父子二人又竭力经营，尚能撑得不至败落；更多人家临死前已是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到那时，若是此人脑中之丹还未成熟，淀元道人反倒会赠些钱财与他，叮嘱他好好生活下去，将来定会有转机。那人往往还以为神医悲天悯人、医德高尚，无不感激于他，替他将美名广为流传。殊不知却是在死亡的道路上又被人推着向前走了一步。
若单从价值上论，淀元道人卖给病患们的消渴丹的确价值千金。卖药所得的巨额财富也从未被肆意挥霍过，而是全都换成了合药的原料；不足之处，甚至还需他自己往里贴补。那些豪门富户中不乏手眼通天之人，见这神医确是用各种奇珍异宝入药，甚至为此还自掏腰包，心中不免又信了三分，更敬了一重。谁能想到，这药中最为珍贵的菁华在吸取了他们的精血之后，仍是被那“神医”取走享用。
按册子记载，司徒穆脑中之丹今年已然炼成，能活到现在，想必是淀元道人遇到些什么事情，耽搁下来，甚至连冒充神医的时间都没有。
“恐怕是为了伏魔剑和龙虎山之事吧……”沈云勤暗自想道：“司徒世伯也是好运道，竟躲过了这一劫。那淀元道人当日失了双臂，也不知死了没有。若被他用仙法保住了性命，倒也是个麻烦，还是找机会提醒一下司徒世伯，让他从此举家迁移、隐姓埋名才是。”
想通了此节，沈云勤心中烦恶稍解。只可惜救人的念头一去，杀人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这第九重剑法，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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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确实没有！格将军，您说的什么‘库达’，确实不在我张掖县啊！别说您来宋某的县衙查找，便是到了崔太守的官署，那也是没有啊！”
县衙二堂，张掖县令宋子归领着县丞、主薄、县尉等一干人等正对着一群吹胡瞪眼的吐蕃武士一个劲地摇头。
待通译将宋县令的话传达给领头的武士，那武士登时大怒，叽哩咕嘟说了一大通。
县衙众人无人懂得吐蕃语，只好眼巴巴地瞧着通译。
那吐蕃通译听了一阵，又哇啦哇啦和领头武士确认了一番，这才点点头，向众人道：“格桑平措将军说他亲眼看到库达神使化身一个少年，和金翅大鹏一起往甘州城来了。金翅大鹏乃我吐蕃神鸟，它在人间的使者更是与我吐蕃国运有重要干系，这个人必须要找到！”
宋子归暗自鄙夷：“外藩蛮人到底是外藩蛮人，国运之事怎能和鸟兽神话扯上干系？再者说，这祥瑞一事早已是我中原玩剩下的了，说到底恐怕连圣上自己也不甚信，吐蕃人怎么还当了真？真是莫名其妙……”心中虽是这么想，脸上却不带半丝犹豫，诚恳道：“格将军，我已经派人找遍了整个甘州城，都没有您说的那个布衣少年的踪迹，恐怕贵国要寻的那个人已不在这里……”
通译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将军方才说了，他已猜到宋县令会如此作答，所以让我告诉你们：库达神使一定就在甘州城，我们有确切的证据。”
宋子归听说对方有证据，顾不得对通译打断他的行为表示谴责，奇道：“不知贵方有何凭证？”
通译向领头的武士一望，那被称作格桑平措的武士点了点头，通译便从怀中掏出一根黑色的羽毛，郑重其事地双手递给宋县令。
宋子归初见只是一根羽毛，脑中当即涌出七个字来：拿着鸡毛当令剑！却也不敢怠慢，也装出郑重其事的样子接过羽毛。
羽毛刚一入手，他的表情便是一滞；仔细观瞧，不觉大骇。
“这、这是……”
“这便是金翅大鹏的羽毛。是我等方才在城中发现的。”
县衙中人纷纷有些好奇，凑上来观看羽毛，便听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交头接耳声嗡嗡不绝。
“这真是鸟兽的羽毛？莫不是工匠打造出来的？”
“谁家工匠才能打造得如此精细？”
“且说这材质，你们谁曾见过？轻盈柔软偏又锋利异常……”
“你们快瞧，迎着光时，这乌黑上面竟有金丝闪动！”
“啧啧，端得是一件宝贝啊！”众吐蕃武士见自家的神物引得大唐人人惊叹，自是面有得色。待所有人都将那羽毛看了一遍，通译这才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下将羽毛收回，仔细收进怀里，环顾一下四周，斩钉截铁道：“金翅大鹏与它的神使形影不离。既然金翅大鹏在这里，那么库达神使必然也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