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杂事

这信笺之中，自是说的那些个事，青凌写得十分利索，元濯真一眼看过去，清清爽爽，竟无半点儿个人的情绪夹在内里。Www.Pinwenba.Com 吧若是先前，他也会觉得这般正与先前的印象相和，但因着那么一张题写了小词的笺纸，现下瞧着这信笺后，不免有些异样之感，竟又取了那笺纸，拿着它摩挲沉吟了半日。

说来，这一张笺纸的缘由，这却是青凌先前忽而一梦。那日夜里，她朦朦胧胧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自己父母身侧。那还是来的那年，她与父母最后一次一道儿旅游，所游览过的香雪海。虽已然有些看不清父母的容貌，但是心中的依恋却是深切的，只是眼前那些纷纷而落的仿佛是梅花，又仿佛是雪花的东西越来越多，最后竟是高高砌成了一堵墙。墙里是父母，墙外是自己，天各一方，彼此音容笑貌，再也不能耳闻目触。

因此，及等她醒来，枕畔便是一阵湿。自又坐在那里落了一阵泪，而后便忽而想起李煜的一首词，由不得心中触动，起身将它题写在一张张不过寸许长的小笺纸之上：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内里，其实最经典的是最后一句话，然则青凌想到那砌下落梅如雪乱，心中便觉得呼应了自己的梦境，不免一行泪一行文。写到后面，竟有几分自持不住，扑在那里痛快哭了一场。半日后收敛了心绪，到底将它们收缀起来放在一个匣子里，每每心中有所思量的时候，便取出一张来摩挲。

不想，一时不查，竟有那么一张就落到了元濯真的手中。

而此时元濯真摩挲着这笺纸，心内也有些复杂莫名。原本他对于青凌的感想，一半是忌惮，一半是出于同类者的欣赏，毕竟，青凌还是妖族，且修为也不甚高，却有一番见识，着实难得。妖魔两族，世代交好以抵抗人族，虽内部少不得有些摩擦，但大部分的时候，竟也多是和谐的。

然则现下却又不同了。这一首词，却是正与他早先的心绪呼应，便是现在也未尝没有。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这般入骨的滋味，难道那个瞧着冷冽如冰雪的女子，也是有同样的感触？否则，又如何能写出这般的言谈？何况，这笺纸之上，分明落着几滴干涸了的泪痕……

元濯真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停顿半晌后，才又这笺纸好生收拾起来，心中却到底留下了一点痕迹。而另外一面的青凌，虽是少了那么一张笺纸，略略搜寻了一番，却也不曾想到是落到青鸟的匣子里，只当这小小犹如是书签的笺纸又被自己放回了匣子里，自己一时忘了而已，并未深思。只重新取了一张摩挲一番，她又倒了一盏水，慢慢吃了起来。

这几日，她已然将修为巩固了几分，因着魔决的助益，所消耗的时日也短了些，想来再过两三日，也就能彻底稳固了。而于魔决之上的修为，现今也已经是生纹五阶，进步之快，着实让青凌新生动摇——或许，自己该是将这妖族的暂且放一放？

她也是曾与容瑜提了两句，却被反驳回来：“你虽于魔族而言资质颇高，但也不至于此。若非现今那灵决的修为已然到了星火十层，魔决的进益也断然不会这般迅捷。待得日后突破，两者未必有什么不同。且你虽于妖族的资质略低，但也是中等，且又有旁的功法弥补，日后进益，未必输与魔族。而妖族的妖术等等，你却悟性颇高，又十分相和。魔族虽好，依我看来，却未必能如妖族——否则，那魔决等品阶尚在灵决之上，如何会融入灵决之中？”

容瑜难得说了这么半日，青凌自是听入耳中，细细思量的。

而最终她的决定也如容瑜所说的一般。自然，她也不会只一味想着容瑜的话，而是寻出了例证并旁的缘故。说来自从修行了水木千叶决之后，她这一年多的功夫，竟从星火五层而至星火十层，如此速度，可算是妖族十年一遇的了。若是这般还不知足，还想哪般？况且，自己现下是在妖族生活的，若是咋咋然放弃了妖族的功法，且不说现今于魔族上不过生纹五阶，便是使出来，旁个妖会怎么看？

现在这个世界，可不是她原来的那个世界，混血儿什么的最是受歧视不过的。先前凤凌云为自己一族是人妖混血激恼不已，也是因为这么一个缘故。自己何苦非要将自己折腾一回？

存了这等心思，青凌方彻底将这件事情放下来。只是每每修行灵决之余，略略添上一点修行魔决的时辰，倒也是相互促进，十分合适。

“到底是他更是知道这些，日后若是有那么些打算，却也要与他分说一二才是。”青凌想着今日的种种，不免舒出一口气，面容之上也有几分欢喜的神色。

却便是这个时候，外面忽而有一阵敲门声响起。青凌微微一怔，方起身往那里走过去，一面略略整了整衣衫一面又开口询问。外头的应声却让她差点儿一个踉跄：这个声音，好似是那梅清筠！

先前梅清筠的种种瞬间从记忆里跳了出来，青凌的脸色一时由不得有些发青：自然，这些个性向的事情，她从来不参合，既不鄙视也不好奇，总归与自己无关的，何必理会旁人怎么样过日子呢。可是奈不住那梅清筠曾经对自己暗示要潜了自己，而且还有几分威逼利诱的意思。

这就坑爹了。

青凌一点儿也不想和这梅清筠参合什么。便先前巧遇，得了她一句似有若无的指点，她都忙不迭借着与她的新欢秀瑜送簪子还了人情。现下更别说，这巴巴地上门来，又算什么？这一室之内，可是再无旁个的！

想到这里，青凌自觉脚下越发得沉重，提起的步子也越来越小，最后甚至有些磨磨蹭蹭起来。

而梅清筠仿佛也知道青凌所想，竟在此时又开口催促了两句，且十分正儿八经地说：“叶姑娘，今朝我是为着秀瑜的事而来的。你便是闭门不出，我亦是不会轻易离开，若是使得，还是早点儿说明白的好。”

听得秀瑜两字，又想起先前梅清筠看着那唤作秀瑜的少女的目光，青凌略松了一口气，但等着她开了门，却依旧有些头皮发毛，面色也略有几分不自在，只屈膝一礼，便唤了一声：“梅小姐。”

“罢了，旁的我也不想说，不过想问你一句，近来秀瑜每每不安，可是因为你的缘故？”梅清筠也是知道青凌所想，面色略有几分冷凝，但到了最后，却站在门口问了这么一句话来。

青凌眉梢微微一挑，再想不得这梅清筠过来，却是问这么一句奇怪的话，面上便露出几分疑色，道：“这话又是从何说来？我与秀瑜小姐却只是见过那么一面，过后便无缘再见。她现下这般或是那般，我如何能知道？”

“自从那一日见了你之后，她便有些异常，现下更是为此消瘦了许多……”梅清筠已然调查过青凌近来的种种，十有**是与秀瑜再也不曾见面的，见着她断然否决，倒也信了她，只是神情间略有几分倦怠：“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这两句话之中便透出三个信息，青凌听出内里意思，反倒有些挑眉：这一者是碧秀瑜异常的时间；二来是为此梅清筠曾调查过自己之后做过什么，并得到十分详细的信息；三来，却是她起码这段时日里，竟不曾调查碧秀瑜！

前两者倒也罢了，后者却是透出一种怪异来——要知道，就算是尊重友伴如宝相文徽，也曾做过调查的事情，何况梅清筠的品行！而她却忍住不曾调查，只似没头苍蝇般寻到自己身上来。这可真真有些可玩味的地方了。不过现下这梅清筠待碧秀瑜如何且不提，她却不信，先前除遇到碧秀瑜的时候，她不曾调查过。

由此，青凌心下一想，倒是起了些八卦的心思，且又知道，梅清筠既是寻到自己身上，最好将这事情彻底从自己身上扯开。斟酌一二后，她到底引着梅清筠入内，又倒了一盏水送到她面前，才细细问道：“我是不知道秀瑜小姐的，不过一面之缘罢了。倒是她族内与谁个交好，你将那个引出来问一声，不就妥妥当当了么？”

梅清筠冷哼一声，道：“那寒翠碧氏哪里知道她的好处？竟是处处刻薄的。她这般好性子，却从无半个与他交好的，现下族中最是熟悉的姐妹，竟是那个先前招惹了你得了惩戒的碧裕如！而这熟悉的缘故，却是她那好哥哥唤了秀瑜过去，与碧裕如伺候而熟稔起来的！”

言下之意，极为不满。

青凌心中微微一动，忽而问道：“她与你相识，亦是在那之后？先前她如何，在那之后又是如何行事的？”倒不是她多想，实在是那碧裕如行事素来卑劣惯了的，先前也曾利用叶渚偷袭自己，甚至为了自己受到惩戒不惜碧清的性命！这等行径，又遇到秀瑜那等瞧着就觉绵软的，未必不会想出什么千奇百怪的法子来。何况，碧秀瑜那样的性情，如何能与梅清筠搭上边，也是一件奇怪的事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瞧着梅清筠神色似有所得，又是添了两句话：“自然，这也是我一时思量罢了，只是先前那碧裕如如何行事方惹来的惩戒，想来梅小姐也听过的。前番能如此，现下未必不会更进一步呢。想来就算是府中，也未必会为着我而惩戒您呢。”

最后一句话，已然是有些明显了。

梅清筠的神色一时有些发白，又有些铁青，半晌后，竟是目光有些发直地站了起来，也不看青凌，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就是告辞而去。青凌方应了一声，她就身形一闪，再无踪影。

青凌抿了抿唇角，没有说什么话，心中却暗暗生出几分感慨来：这梅清筠旁的不说，瞧着却有几分真心实意。否则现在也不会如此。不过那秀瑜之处，却必定有些异常，倒不知道她们之间，最后如何了。

心中胡乱想着，青凌起身欲将大门闭合，却见着外头有些探头探脑的妖，且他们目光之中都有几分异样。她面色一冷，心中却是一阵厌烦。

这些时日以来，虽然因为叶源明、澜敏、苍珥、苍容衣等几个待自己虽比先前冷淡，却不曾仇视，甚至暗地里还有几分开解缓和的意思，三族在妖术府的那些个妖，不免也有几分动摇。毕竟，县官不如现管。青凌现下已是星火十层，还有那妖术研讨会并结交的如宝相文徽这等的妖，寻常也不敢招惹的。倒不如也随之不冷不淡的好。由此，情势却渐次缓和下来，甚至到了澜敏又登门与她说了两回闲话。

谁曾想，叶氏族内得知后，却是震怒，非但严词喝令叶氏的族众不得亲近青凌，更放出风声来，说是现今已是十拿九准，这事必定是青凌所为，为此要派了二长老并叶昌杨的长子过来复仇。青凌听得这话，着实将对叶氏的最后一点说不出来的情绪都断了，连带着也对叶昌杨的愧疚也消去了些——既然有妖代替他复仇，不论成不成，自己也算偿还了一二。旁的也不好说什么，对着他长子总松一松手，再下面却是再无可说之处。

谁知道，叶氏这一招还未完，又来了新的一出。在那之后，青凌便总在出入之中，外面儿走动的时候瞧见叶氏的族众窥视自己。那一副探头探脑斜着眼打量的模样，那一种窃窃私语偷偷瞟一眼的神态，活似看猴戏一般。哪怕青凌素来镇定，也心生厌烦，索性这数日除却授课之外，再不往外走动分毫。

不过这么的日子过了几日，青凌便有几分受不住，日日只瞧着屋顶四壁的，着实有些气闷。但想着那些个眼神，她这么一股冲动就又是消去，不过心中却不免有些思量：总是如此，也不是个事儿，竟要寻个机会与他们一个下马威才是。否则，每日里出入行动都不自在，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想到这里，青凌面色略有几分不舒坦，直到她碰触到了手边儿的一个花盆，面色才稍稍和缓了些，连着目光的也柔和了些：这是她于现实之中培育的灵植，品阶也不过二品，比之现今在息壤空间之中的三四品的材料略有不足。但是到底这是她不借半分息壤空间灵气的加成，自个儿亲手培育而出。且这灵植生得极为健壮，不免让她生出几分欢喜来：原先还担忧自己多得息壤空间的好处，于灵植培育上面也不知道深浅，现今瞧着，这也未必。只消仔细小心，好生培育，哪怕是在现实之中，她的手法也没有什么大差错。

想到了这些，青凌又不免想起近来自己所得成就，原先积攒的几分怒火登时消散了大半：先前修行魔决的时候，她便发觉自己识海之中的三篇妖术亦是有些闪烁，竟又是得了新的妖术。只是过后巩固修为等等的事儿更为紧要，也就将这个暂且放下。及等现在，也不过读取了这三篇妖术，将这新的妖术记在心底，略略修炼了一番而已，竟是手生得很呢。

而今自己的修为也算巩固下来，或许该将这新的妖术琢磨琢磨，好生修炼熟悉，毕竟再过几日，想来府中的选拔就要开始了，这时候多修炼妖术却是正经。

青凌想到这里，便收拾了心绪，且到了内室之中，自将灵识沉入深处，且将那三篇妖术又细细体味了一番，觉得与先前所知并无出入，方先选了生息篇的妖术‘小苞’好生修炼。毕竟，拟态妖术在比试之中最为紧要，且修行起来也颇为容易，另外度厄篇的新妖术‘灵泉’，汲灵篇的新妖术‘心体之症’各有好处。但前者虽有激发灵识，安宁心灵，乃至于促进身体痊愈，更有强制暂时激发的功效，十分得用，到底一时尚且用不着。而后者非但素来修炼艰难为三者之最，且是灵念汲取一道，长处在于长久的积累，实际而言，比之“灵泉”还不如呢。

而‘小苞’则不同，其于灵念之上便可生花叶小苞，竟能隐藏原主的身形气息，只消不曾摧毁掉这一朵可放在空阔场地里方圆千米之内随意一处的小花苞，就可在比自己修为高出一阶层的妖眼皮子底下藏觅无踪。哪怕修行超过一阶层的，亦是有些隐秘的可能。这般妖术，着实十分得用。便旁的都不提，真真遇到那等痛下杀手的，还能依仗这个拖延一二，且喊出那一声认输的话呢。旁的更是不必提了。存了这等心思，青凌不免再这妖术上面花费了十二分的心思。虽是短短数日，倒也将这妖术修炼得颇为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