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情
说到此处,青凌与文徽相视而笑,四目相对,自有一份默契,心中暗暗有几分欢喜——能得一知己,却是平生幸事。Www.Pinwenba.Com 吧
而后十数日,在修行学习之余,青凌便与文徽一道儿,将那小妖术一份份列了,大略编撰了纲目,将之划分为水、火、土、木、金、复合系、魂灵系七个类别,又另外划出一份,将那些一时难以区分的暂且放在内里。而这八大类之中,又细细分了各项,只他们两个见识经历略有不足,提纲列目的,竟也不能十分详细,不免显得粗略了几分。
饶是如此,却也让他们着实耗费了这么些时日,才在自己也不甚满意的情况下,暂且勾勒出大致的模样。而这时候,青凌固然是要启程回沧浪界,且将叶桐明之事处置妥当,顺带也将叶煅明父子的尸身送还,文徽也不得不暂且收手,且道:“你我这般关门造车,虽说是提纲挈领,却也颇为不足,自有几分不合意之处。这些小妖术相干的书册,我也曾在家族藏书楼之中见过一些。恰好今番有一十五日的闲暇,竟过去好生查探一番,将这些归总研究,再行商讨,也是不迟。”
青凌闻言,自是点头,又含笑道:“想来宝相一族的藏书楼里,便是小妖术,也多半与寻常不同的。这样倒是好,正是与从妖术府府内查到的那些相互印证。若有相互矛盾之处,或是契合的地方,却都是好的例证呢。再者,我们才是起了个头,又是纲领的,竟是再四斟酌方好。否则待得日后将这些细致末节的东西填的多了,反倒杂乱。”
宝相文徽亦是点头,而后又问道:“过两日,你会沧浪界,凡事小心,多多留意一二方好。虽说水木叶氏于那一处也并非只手遮天,到底是经营多年,你又是要将尸身送回,生生送了把柄过去,到时候行事只怕多有些牵累。”
“我晓得的。”青凌也是明白这个,但是她必须从此试探叶昌杨。若他当真入叶煅明父子所言,竟是个好的,倒还罢了。若是不然,她也有些准备,省的日后被算计偷袭。有先前那一出事之后,她却不愿再遇到第二回了:“现今我的修为虽是不足,但逃脱出去,倒也不算十分艰难。你且放心便是。”
宝相文徽思量一番,到底将自己留在沧浪界的一些人手说出来,又叮嘱两句,方才罢手。青凌也不十分推拒。毕竟,这等人手,知道是一回事,用不用是另外一回事。自己能留有后手,也是好的,不是还有那么一句俗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
也是如此,她便笑着又道:“既说到这里,我也与你提一句。后日授课结束,我便要启程。到时候,却是不说了,你心中略有个影儿便好。”宝相文徽点了点头,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青凌亦是如此。也是这般,她却不知道,自己随意与宝相文徽、澜敏等提及的话,不多时,就被打探了出来,碧裕如由此更生出些心思,想着使些妖过去,且将青凌截杀。
这些日子以来,她令秀瑜几番在梅清筠常去的地方行走。只是这不过是常行走的地方,自有不凑巧的时候,且秀瑜本身也特特藏着些,如此,秀瑜竟只与梅清筠略略见了一面,连话儿都不曾搭上。这等效率,不免让碧裕如生出焦躁来,听得青凌离府之事,她如何能没个思量?
只是,她的小动作才是略略作了一点儿,就被碧源生所拦。裕如得知后自是不忿,面有恼恨之色,只对着碧源生,声音不免低了些,又道:“二哥,你竟是当真要忘了前番我们受的屈辱?任由那贱人踩着我们兄妹两个的脸儿得意?”
“如何能忘。只是这些时日,却得暂避一避。”碧源生便将文鸿所说的话细细解释了一番,又道:“当日我便急躁了些,方为西碧棠所拦。你这回便是十分经心,筹划得当,奈何府中正是盯着她,也是不成的。既是如此,倒不如等一等,待得那识灵坊一事渐渐消停下去。我们再行动手,也是不迟。”
碧裕如听得这话,虽是心中十分烦躁不耐,却也知道,这般情况下,他们兄妹再不能将青凌如何。由此,她心下一转,也只得暂且压住心中的急躁,暗暗思量道:如此,秀瑜那边儿,更是要催着些。我们不能如何了那贱种,难道梅清筠这般的,也是对她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她方略略解了些躁动,垂头道:“原是如此。既然二哥你已是有了筹划,我自是听从的。”
碧源生听得这话,心中自是舒坦了几分:虽说裕如她先前遭罪不少,却也着实长进了些。先前她却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的。他却不知道,虽说碧裕如因着先前连累了兄长,多有顺从,但自己却另有打算,还想着日后做的妥当了,再行表功。
兄妹两个各有所想,后面又是如何,暂且不提。青凌倒是免去了一场飞来的横祸,安安生生,十分顺畅地通过灵鉴,重新入了沧浪界之中。而此时她的眼界心境已然不同与先前,多有些驾轻就熟之感,显出十分的自如来。旁个妖见着了,倒有几分忌惮,言谈行动间也略有些退避之意。
却就在此时,边上有个声音,忽而凑近了些,道:“叶姑娘……”
青凌正是盘算着回到沧浪界该是做得种种事情,听得这一声,登时微微一怔,方才转过头看去,眉梢由不得一挑——竟是澜建浅。他神色依旧是那般总透着些小意殷切的和缓,但精神面容却是不同,竟透着几分红光与飞扬。她不免生出几分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笑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你,我正是思量着,还有哪一位认得我的,竟凑巧在这一处遇到了。”
澜建浅瞧着青凌神情平和,目光沉静,透出十分的和气,他心内也是一松,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又有几分惭愧,当即呐呐着站在那里,面色有些发白,道:“却也是我行事无礼,竟不曾与您通报一声,只忙着忙着,就是浑然忘了这些紧要的事来。”
“倒也不必,先前也就是随手的小事,本就不算什么的。”青凌听得这话,只摆了摆手,道:“你若是再提这个,我竟也不好说话了。”
澜建浅听得这话,心内却有几分复杂。他虽是个小人,却也有一副心肠,多有几分知恩图报的心思,且又知道,如今自己的生意渐次有些起色,但也不过小打小闹而已。这些小生意招惹的是非少,如今也还罢了,若是日后想往大里走,少不得有些助力,方能如此。叶青凌在他看来,却是个好的,不免有心投靠一二,以图日后。只是这般思量,眼前倒也说不得,只能日后好生打点,待得熟悉起来,再行细说,也是不迟。
由此,他便是越加的客气小心,只顺着话头说了两句,才道:“您这一回回到我们沧浪界,可有什么事不曾?我虽是无能,因着生意的缘故,倒回来了几次,比您现今知道的多些。”
青凌本是要告辞的,听得这话,也是稍有迟疑,想了想后,她方与澜建浅道:“说来着几个月我不曾回来,倒是想问一问,叶氏那里可有什么新文不曾?”
澜建浅听得这话,不消多想,立时便道:“旁的都是寻常,只是听说新接替的那位族长的一些事,以我的浅见,竟是比先前那一位好了许多。”说罢,他便细细描述了几句,又举了个例子,方又提了提新近叶氏的一些事,以及沧浪界近来的大事。青凌细细听了一回,见着旁事俱不算什么,便只记住了有个鉴宝大会的事儿,旁的便不甚在意了。
不过,她还是谢了一回,倒是让澜建浅有些局促,只连连摆手推拒,道:“这么一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这般却是不敢当的。”由此他们又说了一回事,青凌想着过后要将叶煅明父子的尸身先送回到叶氏族内,便先行告辞,澜建浅忙是应承两句,又问了她谛玉,方目送着她离去,自己则考量一番,自漫漫往回走。
而青凌待得走出澜建浅的视线,她思量一番,便略略遮掩了容貌,先去了洞鸣散市,坐在一处茶楼之中,听了好半晌近日水木叶氏的事儿。虽说有些事儿澜建浅不曾提及,但都是小事情,且情势大概又与澜建浅所说甚是相合,青凌不免微微点头,略有些沉吟起来。
那叶煅明父子的尸身,是先下就送回,还是等着将那一处绝境探查妥当,起出他们父子所藏的宝藏,再行送回?这却各有利弊。前者固然打草惊蛇,竟有些不安全,可能提前探查出些端倪来,倒也是好的。后者虽是安全了,但是时日不多,到时候未必能再行走一趟,探查出那叶昌杨的性情,且将此番事情的隐患彻底了结。
由此,她坐在那里考量半晌,方是要起身,忽而边上的侍从脚下一软,竟就是往青凌之处倒下。
此时青凌修行至星火九层,五感敏锐,虽说着侍从突如其来,但她也立时反应过来,伸手就是搀扶了他一下。那侍从垂着脸,立时连连道谢,青凌也不甚在意,只随口说了两句,便是离去,心下却犹自思量。走在路上许久,她方拿定了主意,现将那叶煅明父子的尸身送回——不论如何,斩草除根方是紧要的,虽说这般危险了些,但到底是心中早有戒备,总比日后防范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箭更好些。
由此,青凌便择了一处客栈,自入了内里订了一间房,坐在屋中修行一回,又养了养精神,及等夜色渐暗,她便换上一身黑衣,外头罩上一件青色斗篷,出了屋舍。待得走到僻静处,她又是取下斗篷,将面庞用黑布遮住,便提气微点地面,身形一动,犹如一只夜枭,只在树梢时不时地微微点了点,便倏尔消失。
虽说离开叶氏数个月,但她本是在这里呆过的,又得了原主的记忆,对于叶氏周遭乃至于内里的防卫等十分熟悉。她又是个仔细小心的,悄悄儿的来,悄悄儿的去,只在叶煅明的屋舍之外,留下他们的尸身,便匆匆离去。这一来一回,竟无半个妖知道,十分的顺畅。
青凌虽说知道此事大为不易,但见着境况这般顺遂,一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好生收拾了一通,方又回到屋舍里,自歇息了一晚,明日便起身往当年叶桐明发现原主的所在行去,心内亦是有些盘算。
而另外一面,叶煅明并叶碧树的尸身,也是很快就被发现了。
毕竟,叶煅明一家,叶煅明为水木叶氏的大长老,而如今叶昌杨又为新近叶氏的族长,在叶氏内里自是得了瞩目,便是巡视护卫的,对他们一家也颇为关注。青凌离去后小半个时辰过去,便又有一行护卫走过此处,立时就发现了这里的异样。
在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会想到,这两个躺在那里的妖,竟会是叶煅明父子。等着他们走近一瞧,立时便变了脸色,忙叩了门,与仆役说是如此。那些仆役亦是吓得浑身发颤,忙不迭往内里报信,不多时叶昌杨父子便披着衣衫赶到,只瞧了一眼,他们的脸色便是一片铁青惨白。
“父、父亲……”叶昌杨虽是与父亲幼弟颇有几分不同,但血脉至亲,哪里能够割舍。且他们对旁个不好,对至亲却都是极好的,叶昌杨虽心中自觉格格不入,存了些恼恨,也曾思量着他们如此,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真真瞧见这样的结果,一时亦是脸色惨白犹如灰烬,双目直瞪瞪的,连着站也站不稳,虽是不曾动弹,脚下亦是一阵踉跄,竟就跌坐在一侧,伸出颤抖的手,落在父亲叶煅明的手背上。
触手冰凉,半丝余温俱无。
叶昌杨的目光一时便有些呆滞起来,而后他浑身都是颤抖起来,喉咙间亦是嗬嗬作响,却死活吐不出半个字来。
他的长子叶修沐虽也是震惊呆滞,但他却也天生了一段性情,比之其父,更似叔祖两个,又心性极高,渐渐听到边上的妖说话,且目光亦是刺得他心中发狠,竟也慢慢回过神来,当下又瞧见父亲如此,虽红了眼,却也伸出手将叶昌杨搀扶住,又忙低声喊道:“父亲、父亲!”
他喊了两声,方发现叶昌杨的不对劲之处,心下也有些发慌。毕竟,他素日里的依仗,一个是祖父叶煅明,一个是自己父亲叶昌杨,俱是在叶氏族内有权有势的。可现下瞧着祖父并叔叔俱是身亡,尸身落在自家门庭之外。而父亲亦是如此神色,竟是有些痴痴愣愣的。没了祖父,便决不能让父亲亦是折了!
叶修沐立时反应过来,心下急转,也顾不得旁的,先凑到叶昌杨的耳边,低声道:“父亲,祖父并叔叔离去前,叔叔曾将要做的事情告诉我,您可是知道?”
这般话说了两三次,叶昌杨方渐渐有些知觉,及等反应过来,他目光立时落在叶修沐的身上,两只手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却又颤抖着道:“他们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原是一样极紧要的事。”叶修沐瞧着父亲叶昌杨回过神来,便也不敢再细说,先含糊了过去,而后忙就是开口劝道:“只是此事极紧要,却不能在外面说的。再者,祖父并叔叔他们、他们总要先送到内里去的。”
听得这话,叶昌杨愣了半晌,方才有些复杂地看了长子一眼,叹息一声,目光又是落在叶煅明并叶碧树的身上,一时竟忍不住洒了几滴泪,半晌过后,他方偏过脸去,不忍再看下去,声音嘶哑着道:“你说的是,父亲并弟弟他们,总、总也要先回到屋中,旁的再说也是不迟。”
他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十分悲切,竟有些受不住般,哪怕站起身来,行动间亦是有些踉跄。叶修沐见着如此,忙就伸手搀扶住,又令旁的妖将叶煅明并叶碧树的尸身送到内里。叶昌杨亲眼见着如此,心中不知如何思量,半日过去,方摇了摇头,脚步蹒跚地走到内里。
是夜,水木叶氏上下将此事传扬开来,及等第二日,便再无妖不知。
而叶昌杨,此事也从长子口中明白了实情,脸色一时犹如落雪,透出孱弱之态来:“我再想不得,竟是与叶青凌有关。父亲并弟弟他们,着实行事太过不依不饶。现今如此,虽说与叶青凌脱不得关系,但是我又有什么脸面过去问罪?她、她,若不是因为我们一家,只怕现今也随着叶桐明,好好的过日子呢。”“父亲!”叶修沐的脸色登时一变,既是诧异,又是恼恨,张口便道:“难道因为如此,竟不为祖父并叔叔报仇雪恨?那叶青凌算得了什么,能让您如此?还有您所说的旧事,又与这些有什么干系?”